整理老房子时,偶然翻出一沓旧照片。
其中一张是1987年春节,我们兄妹五人挤在堂屋吃饺子,二姐不小心碰翻了醋碟,醋溅在我新棉袄上,她急得直掉眼泪,母亲举着笤帚笑骂:“这顿饺子够你们记一辈子。”
如今老屋早已拆除,二姐远嫁县城,我在南方工作,三哥在本地工地干活,四妹随丈夫定居西安。
去年清明,我在小区遇见三哥,他站在绿化带旁抽烟,烟头明灭间,我看见他鬓角已经花白。
“二姐上月住院了,是肺癌。”他突然开口,烟灰簌簌落在鞋面上,“她没告诉我,还是护士打电话到工地……”
我喉咙发紧,想起二十年前那场争吵——二姐说我偷了她攒的五十块钱买武侠小说,我红着脸吼了一句“你根本不在乎我”,摔门而出,将她织的毛裤扔在村口老槐树下。
“咱们这辈人,怎么就这么倔?”三哥掐灭烟头,“她现在整夜疼得睡不着,我去医院两回,她一见我就扭头。”
我拍拍他肩膀:“再去一次吧,带上你珍藏的那瓶二锅头。她当年总说你偷喝她的酒,你偏要当面喝给她看。”
三哥愣了愣,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:“你说得对……明天就去。”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:有些心结,时间能够化解;有些缘分,血脉永远相连。
一、送好最后一程,不留遗憾
上月参加发小王大哥的葬礼,我险些没认出主桌上的老太太。
她是王大哥的二姑,年轻时因宅基地纠纷与王大哥母亲结怨,三十余年不曾往来。
“妹子,我这把年纪,就想来送送他。”二姑握着王大哥妻子的手,声音发颤,“当年我若肯退让,他也不至于至今还惦记那半亩地。”
王大哥走得突然。
心梗发作时,他正在院门口修自行车,忽然捂着胸口倒下。
救护车鸣笛声响彻胡同,女儿哭喊着“爸爸”,他迷迷糊糊说了句:“别告诉二姑……她腿脚不好……”
二姑还是来了。
她拄着拐杖,坐了三小时大巴赶到医院,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
她站在ICU门外,隔着玻璃望向王大哥,泪水浸湿袖口:“他小时候最爱吃我蒸的槐花糕,我蒸了半笼,还给他留着……”
后来整理遗物时,在枕头下发现一个铁盒,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——有结婚时二姑硬塞的二百块钱,有女儿满月时二姑织的红毛衣,还有张字条:“妞妞,如果奶奶不在了,记得把我种的那棵石榴树留给你爸。”
人生一世,争过抢过,最终求的究竟是什么?不是存折上的数字,不是房屋的大小,而是离别时,能看见在乎的人在身旁,能听到一句“我不怪你”。
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:“你和你三姨那点事,别放在心上。她上月还托人给我带了新茶,说是你表舅从山里采的野茶。”
我这才想起,三姨和母亲因家产分配争执,整整十年没有走动。
但母亲住院三个月里,三姨每天让儿子送来自熬的小米粥,念叨着“你妈胃不好,得喝这个”。
有些怨恨,如同压在箱底的红布,岁月流转间,自然变得柔软。
二、为下一代架桥,不断亲情根脉
前几天去幼儿园接孙女,遇见隔壁单元的张奶奶。
她的孙子与我孙女同班,两个孩子正在滑梯边分享饼干。
“你奶奶做的桂花糕可香了!”我孙女举着半块饼干说。
“我奶奶讲,你奶奶以前帮她带过孩子。”张奶奶笑着接过话,“她非要我告诉你,周末来家里喝鸡汤。”
我有些诧异。
张奶奶与我母亲曾因广场舞场地发生过争执,母亲说她“抢地盘像抢金子”,她说母亲“跳得像个木桩”。
如今,两位老人竟在孙辈这里化解了芥蒂。
“两个孩子特别亲近。”张奶奶说,“上周我孙子发烧,你孙女妈妈半夜送来退烧药,还熬了粥。我要答谢,你母亲直摆手:‘这有什么,当年我也这样被帮助过。’”
想起表姐的事。
她离婚那年,与弟弟断了联系——弟弟说“离婚就别回娘家”,她一怒之下搬往外地。
去年女儿高考,弟弟带着妻子坐六小时火车前来送考,拎着她最爱吃的酱牛肉:“你妈说你喜欢这个,我跑了三个市场才买到。”
表姐当场落泪。
她说:“我不是气他当年不让我回家,是气他没看见我这些年的艰难。”
我们这代人,最懂得“血脉”二字的分量。
此生或许因为贫穷、面子、或是一句话而老死不相往来,但孩子们不同。
他们未曾经历那些争吵,他们眼中只有“舅舅的玩具车”“姨妈的棉花糖”。
女儿常说:“你们那代人太较真。”
我告诉她:“等你有了孩子就会明白。当你年老坐在摇椅上,能陪你说话的或许不是昔日好友,而是侄子侄女——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,记得你小时候买给他们的糖葫芦。”
别让孩子的世界,缺少这份亲情的色彩。
三、年老相互照应,心中安稳
上月我不慎摔伤,胯骨骨裂,卧床半月。
老伴白天买菜做饭,夜里帮我擦洗,有天听见她在卫生间低声啜泣:“这把年纪,怎么这样不中用……”
次日清晨,门铃响起。
是三姐。
她提着一袋土鸡蛋站在门口,头发半白,背微微驼了。
“我梦到母亲了。”她擦拭眼角,“母亲说你摔着了,让我来看看。”
三姐与我吵得最凶那次,是为了远嫁外地的表姐。
三姐说“嫁那么远就别回来”,我将茶杯摔在她脚边:“你就是嫉妒!”
此后十年,我们再无联系。
但现在,她来了。
每天清晨帮我熬粥,午后陪我看太阳,晚间为我按摩腿脚。
有天她翻出旧相册,指着照片说:“看,这是咱们小时候偷挖老李家的红薯,被李大爷追着打,你跑丢了鞋,我把你背回去。”
我望着照片笑出眼泪。
相片里扎着羊角辫、裤脚沾满泥巴的小丫头,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年老方知,最可靠的并非银行卡或保健品,而是血脉中的牵挂。
儿子在深圳工作,难得回家;女儿在本地上班,又要照顾孩子,能陪我的时间有限。
反倒是三姐,虽然言语强硬,却将我的药盒整理得井井有条,把我爱吃的零食收在衣柜顶层。
如今常有人说“银发孤独”,但我认为,只要有兄弟姐妹在,年老便不会孤单。
即便只是坐着剥豆子,聊聊家常,偶尔争执几句,也是生活里的温暖。
前几日,我给二姐打了电话。
她在医院里,语气依旧急躁:“谁让你打电话?我正忙呢!”
但我听见背景里护工在说:“二姑,您侄女送的营养粉放在床头了。”
挂断电话,我坐在阳台晾晒被子。
阳光透过纱窗,落在老照片上。
照片里的我们,笑得如此灿烂。
人生如戏,有开场,有争执,有离别,但落幕之时,最愿见到的,仍是那些一同长大的人。
若与兄弟姐妹尚有心结,不妨试着松开手。
相助送好最后一程,不让遗憾伴随;
为下一代架座桥,不断亲情根脉;
年老相互照应,心中踏实温暖。
这并非大道理,而是我们这代人,用一生领悟的真心话。
今早我找出箱底的红布,给三姐做了副护膝。
等天凉了,就给她送去——顺便再嗔怪两句:“你这老家伙,怎么不早点来?”
她一定会笑,像小时候那样,露出两颗虎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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